[文章] 惡女論

日文中的「惡女」一詞，現在中文也常用，但在台灣的字典裡並未收錄。（圖片翻攝自鐘文出版社「辭海」一書。）

最近台北有一位女議員為了要爭取黨內提名，脫口說出她要做「惡女」的言論。我聽了嚇一跳，不是因為她要當壞女人的關係，而是因為我最近一直在聽的歌曲，就是中島美雪的「惡女」，一首42年前的日語老歌。

80年代的「惡女」風

「惡女」這首歌曲發行於1981年，是中島美雪第二張冠軍單曲。這首歌到了隔年（1982年）繼續熱賣，總共賣了80萬張，成為年度單曲銷售第六位。這首歌在日本有許多人翻唱，其中中森明菜在2009年的翻唱版本頗受好評，最近我在聽的則是2013年的日本動畫「白色相簿2」（WHITE ALBUM2）中，由劇中角色演唱的版本。

此曲不僅在日本受到歡迎，同時間在歐洲也出現法語、西班牙語、義大利語等翻唱版本，東南亞也有菲律賓歌手翻唱，港台樂壇則有夏妙然、黃鶯鶯和陳迪匡等人的翻唱版本，可說是掀起一波「惡女」熱潮。到了90年代，香港的王菲和台灣的林佳儀都還在翻唱這首歌，可見華人世界對於這首歌曲的喜愛。（相關翻唱曲詳見此處）

台灣歌曲鮮少唱惡女

「惡女」顧名思義就是「壞女人」，但是查遍台灣的字典，有「妖女」、「衒女」等詞條，就是沒有收錄「惡女」一詞。網路的「weblio」日文辭典則說「惡女」是醜女人、壞女人之意。

把「惡女」當作歌名的確是很特別，不過查了「台灣流行音樂資料庫」，同時期的台灣歌壇並沒有把「惡女」當做歌名的紀錄，倒是香港的梅豔芳唱了一首粵語歌「壞女孩」，掀起了一股前衛風潮。台灣則是要到1992年，才有伊能靜在自己的唱片「遊戲」中，填了一首叫做「惡女」的歌曲，然後就要等到2011年後，女歌手安心亞和Ella（陳嘉樺）分別唱了「惡女」、「壞女孩」等歌曲。

台灣流行歌少有「惡女」入詞，難道是因為台灣沒有壞女人嗎？倒也不是，恐怕還是跟時代背景有關。台灣在80年代尚處戒嚴時期，媒體娛樂受到政府的控制，有負面思想的歌曲不能發行，也就別想唱「惡女」了。解嚴後，進入90年代，當時歌壇流行的是「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」和「容易受傷的女人」，女性普遍被描寫為感情的受害者，誰也不想當「惡女」。那麼現在開始唱「惡女」歌，似乎代表著台灣女性看待自己的態度也有了改變。

回頭來聽「惡女」

回到「惡女」歌曲本身，開頭的輕快節奏令人印象深刻。歌詞一開始是這樣唱的：

マリコの部屋へ電話をかけて

男と遊んでる芝居　続けてきたけれど

打電話到麻里子的房間 

還在繼續假裝跟男人出去鬼混

あの娘も　わりと忙しいようで

そうそう　つき合わせてもいられない

可是她那邊似乎也很忙

連草草應付我的心情也沒有

歌詞第一句就加入「麻里子」這個女生名字，令人耳目一新。可是為什麼要打電話給麻里子？為什麼要假裝跟男人鬼混？歌曲一開始就讓人有滿肚子疑問。第二輪的主歌提供了一絲線索：

涙も捨てて　情も捨てて

あなたが早く　私に愛想を尽かすまで 

捨棄流過的眼淚 捨棄付出的情感

要讓你快點再也受不了我

あなたの隠す　あの子のもとへ

あなたを早く　渡してしまうまで 

要讓你趕快回到你那個

一直藏著的「她」的身邊

女主角之所以假裝跟男人鬼混，或許是因為感情受挫的緣故，又或許是因為男友另結新歡。

「惡女」隱藏的含意

歌詞為了藝術呈現，只能言簡意賅，就連「中島美雪和英歌詞集」的官方英譯，也只能點到為止。在本尊沒有出面解釋之下，歌詞的真相也只能眾說紛紜。於是坊間有歌迷自行腦補，想出了這樣的故事：

女主角因為發現同居的男人不愛她了，所以故意假裝打電話給其他男人，演戲給他看。但其實是打電話給閨密「麻里子」，但閨密也不想配合，所以只能到飯店大廳閒晃。又在咖啡廳待到深夜，買古龍水擦在頸項上，假裝在外面跟其他男人廝混。然後搭早班電車回到房間，痛罵男人怎麼還不走……

歌曲的副歌是這樣唱的：

悪女になるなら 月夜はおよしよ

素直になりすぎる

隠しておいた言葉がほろり

こぼれてしまう 「行かないで」

要當惡女的話 不要選在月夜

因為會太過於誠實

連藏在心裡的話

也不禁脫口而出 「請你不要走」

悪女になるなら

裸足で夜明けの電車で泣いてから

涙 ぽろぽろ ぽろぽろ

流れて 涸れてから 

要當惡女的話

就要先光腳 在清晨的電車上哭過再說

就要先讓眼淚 嘩啦嘩啦 嘩啦嘩啦

哭到眼淚流乾再說

所以女主角真實的心情，藉由在早班電車上的哭泣宣洩出來。儘管不想分手，但事到如今，也只能出此下策，把自己扮成「惡女」，假裝自己不愛了，來逼對方分手。歌曲雖然唱的是「惡女」，但其實歌中提到的女人（自己、麻里子、被藏起來的「她」）沒有一個是壞女人，只有自己這個「笨女人」，笨拙地扮演著「惡女」這個角色。

中島美雪在這裡藉著描寫情傷，來表現女性細緻的情感。「惡女」其實不是在唱如何當「壞女人」，而只是唱出自己對於感情的執著而已。或許是這份執著，在聽眾之間引起共鳴。

「惡女」是救贖之歌

NHK在2016年製播介紹中島美雪的英文特集節目「Entertainment Nippon 2016 Miyuki Nakajima」，音樂評論家田家秀樹接受採訪表示，中島美雪的出現改變了日本流行音樂。在她之前，女歌手演唱的歌曲多由男性製作；中島美雪出道後，女性寫歌給自己唱才開始被視為正常。他認為中島美雪非常擅長把握女性對男性的那種複雜的情感，並平衡愛與恨的矛盾，由此寫出高水準的歌曲。

在2016年播出的「一流が嫉妬したスゴい人」（一流人士嫉妒的厲害之人）電視節目中，日本老牌創作歌手さだまさし（佐田雅志）則表示，他很嫉妒「惡女」這首歌，這種固執的純情，是自己寫不出來的。他認為這首歌把害羞變成一種強大，是女性特有的方式，甚至說中島美雪拯救了很多純情的女性。

想當初自己還以為「惡女」唱的是放浪形骸的壞女人。但現在看來，「惡女」不是「壞女人」，也不是「笨女人」，反而是「聖女」，解救了浮沈於情海的芸芸眾生了。

「惡女」一曲的主角雖然在哭泣，但是搭配著輕快的旋律，以及中島美雪明亮的演唱，是否暗示著女性在哭泣之後，也不用顧盼自憐，依然可以期待有美好的明天呢。輕輕哼著旋律，自己的心情和腳步好像也輕鬆了不少，感覺我也被「惡女」這首歌給救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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